浪漫率真贵(族)春秋  风流优雅士(族)魏晋

从春秋战国的历史里,会不断袭来一股股让当代人很难理解的“迂腐”的贵族气,但慢慢思忖品味之后,那个时代的单纯、率真、纵横天地间的浪漫活泼却是令人神往。然而还有一段夹在两个大一统帝国中间的时期,同样闪着活跃的光芒,那就是魏晋。处在中国历史上第一帝国秦汉与第二帝国隋唐之间的魏晋所呈现出来的那股风流、优雅、独立与自由,让经历了秦汉已呈现僵化教条化的儒学进入了一个儒家、法家、玄学的冲突与纠结并存、杂糅并包、休养生息的文化精神池塘,孕育了封建社会顶峰盛唐的自信、开放和包容。这让我相信,乱世和冲突既是必然,又是需要,让历史和生命充满了精彩和生气。

当然魏晋风度是有争议的。魏晋士族作为统治层的腐朽和不作为也是一种魏晋风度,那是误国误民的风度。不过我并不想谈论这种风度对于国家和政治的意义,单纯就如何安放人这个有智慧有思想的生命体而言,与春秋战国时代浪漫率真的贵族气质相似,风流优雅精神独立的魏晋士族风度也同样贴近了人的本质。魏晋风度是一个领域很丰富、很难以严格定义的概念,而就当下的环境和风尚来说,“维护自己独立人格和自由意志”的骄傲、优雅和风流是我印象最为深刻的。

第一个代表人物是嵇康。他不愿做官,理由是“爱睡觉不能早起,有警卫员和秘书跟进跟出不好玩,开会办公要正襟危坐不能抓虱子,不喜欢看写公文,不爱参加婚礼和追悼会,讨厌跟俗人做同事,不想多费脑子”。在嵇康看来,独立人格和自由意志比生命更加宝贵,一个人如果活得窝窝囊囊、战战兢兢,有话不能说,有屁不能放,还要在权贵面前唯唯诺诺,那还不如死了好!【摘自易中天《中华史之魏晋风度》】他这样拿官场开涮,司马昭岂能容他,嵇康的死有偶然但也是必然。像嵇康、孔融、阮籍这等魏晋名士,内心深处充满了骄傲,他们放浪形骸,纵情任性,蔑视凡尘,不拘礼节,这种骄傲和自信表现出来的个人风采和人生态度就是一种魏晋风风度,风流倜傥,超凡脱俗,恃才傲物,卓尔不群。不过嵇康也应该是个极端,我想大多数的魏晋名士还是会为了偷生而选择一定程度的苟且吧。

第二个代表人物是陶渊明。陶潜因受不了拜见长官大人要穿得整整齐齐、恭恭敬敬的窝囊气而辞官走人,留下了“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人邪”的名句。这股隐退的畅快给后人带来了一种境界,那是什么境界?且看陶渊明辞官后这样描述自己的回归:“小船一摇一摆缓缓行驶在江上,江风吹拂着身上的衣裳。遇到岸边的行人便询问前面的路程还有多远,只觉得晨曦出现得太晚太晚”。回归田园生活的他,生活虽苦却充满诗意: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犬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陶渊明虽为落魄士族,却弯不下高贵的腰,他内心深处有着不易察觉的高傲,这种高傲表现出来的却是平常心。辞官后的第二年已无酒喝的陶渊明坐在宅边的菊花丛中,写下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千古名句。这,就是魏晋风度。

当下时代是大一统的时代,是几千年传统儒家思想与现代西方哲学交融并济的时代,也是科学技术驱动的不以人的主观力量操控的社会生产形态加速转变的时代。统一与冲突、难以判断和无法解答的精神文化之下能否产生出一种活泼的社会情怀和人格风度,虽还无从判断,但我却喜闻乐见。在我所经历过的世界,人们更喜欢直接的务实和物质,将思想、人格、尊严推到幕后视而不见,不敢或不愿去触碰,多元化的生存空间退缩成了一元或二元。上世纪80年代尚且有一股崇尚文学的追求和风潮,而如今在挣扎于钱和权这两样东西的生存状态下,谈风度和风流是多么的奢侈。人退化成一个木讷的生命,不再闪着灵魂智慧的光芒;人演变成社会锻造出来的标准化物品,标准化追求,标准化表情,标准化谈吐,标准化行为,标准化路径……,却不再是形色各异绽放着多彩之花的独立生命。

能够承托人格独立的那片长满野花荆棘的放肆田野,会在生命里偶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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